兩位謙卑的教師心急如焚,因為南蘇門答臘島教育部的督察下了一道命令:若是招收不到十名新生,穆罕馬帝亞小學,勿里洞島歷史最悠久的學校,就得關門大吉。就這樣,慕絲老師和哈范先生擔心著學校被關閉,家長煩惱著開銷,而我們這九個被夾在中間的小孩,則擔心自己可能根本無法上學。 去年學校只收到十一個學生。哈范先生私下認為今年不可能收到十個學生,所以偷偷準備了一段學校熄燈演說。就差一個學生—這讓熄燈演說更是令人痛心。 「我們等到十一點。」哈范先生對慕絲老師與已經不抱希望的家長說道。周遭一片寂靜。 慕絲老師強忍著淚水,臉蛋漲得通紅。我懂她的感受,因為她渴望教書,就像我們渴望上學一樣。今天是她當老師的第一天,是夢想成真的時刻。上禮拜她才剛從大城市丹戎潘丹的女子職業初中畢業。她才十五歲,但當老師的熱切夢想卻即將被苦澀現實擊碎—學校關門在即,就因為少了那麼一個學生。 慕絲老師像雕像一般,在鐘下動也不動地站著,直盯著廣闊的校園與外面的大馬路。沒有人出現。太陽越升越高,已經快中午了,等待另一個學生現身就像捕捉空氣般徒然。 此刻,家長多半已認定「只差一個學生」是上天的啟示—還是把孩子送去工作吧。其他新生都和我一樣心碎,因為我們看著父母辛苦過日子、目睹這所古老學校在開學第一天步上末路,又眼見自己強烈的學習欲望因為只少了一人而破滅。這一切的一切,令大家全低下了頭。 再過五分鐘就十一點了。慕絲老師再也掩飾不住失望。她將遠大夢想寄託在這所窮學校上,但一切尚未開始就已結束。哈范先生在這裡不求回報地奉獻了三十二年,但他的犧牲就要在這悲劇性的早晨畫上句點。 「校長先生,只有九個人。」慕絲老師顫抖著說。她已經無法思考,一直重複著大家都知道的事實,她的語調就跟大家不斷下墜的心一樣沉重。 終於,時間到了。已經十一點零五分,新生人數依然不到十個。我對學校的滿心期待開始幻滅,推開了爸爸擱在我肩頭的手。莎哈拉在媽媽懷裡啜泣,因為她真的很想上學。她穿著襪子、鞋子、頭巾、襯衫,還帶了簿子、水壺、背包,全都是新買的。 哈范先生走向家長,一一向他們致意。這場面真是太悲慘了!家長拍著校長的背安慰他,慕絲老師淚光閃閃,淚珠即將滾滾而下。最後哈范先生終於站到家長面前,模樣頹唐的他開始發表最後演說,但就在他道出開場白「願和平與你們同在」時,崔帕尼突然指著校園另一端大叫起來,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。 「哈魯!」 我們全都立刻回頭。遠方有一個又高又瘦的男孩,正笨拙地朝我們走來。他的衣服和頭髮整理得乾乾淨淨,身穿白色長袖襯衫,尾端紮在短褲裡,走路時雙膝扭在一塊兒,形成一個X形,連上半身也跟著搖搖晃晃。一個豐滿的中年婦人正扯住他,努力想跟上他的速度。那是哈魯,一個不太一樣的男孩,也是我們的好朋友。他已經十五歲了,和慕絲老師同年,但心智年齡卻落後許多。現在他開開心心地往前直衝,半跑半走,彷彿等不及要加入我們行列。他母親跌跌撞撞地跟在一旁,拚命抓住他的手,但他卻毫不在意。 趕到哈范先生面前時,兩人都已氣喘吁吁。 「校長先生,請讓哈魯上學吧。特教學校遠在邦加島,我們沒有錢送他去那裡。」母親喘著氣說道。 哈魯雙手抱在胸前,快樂的眼神閃閃發亮。他母親繼續說:「最重要的是,讓他在家還不如上學,他在家只會把我的雞追得滿地跑。」 哈魯咧嘴笑得開心,露出一排長長的黃牙。 哈范先生也笑了。他望向慕絲老師,聳了聳肩。 「這樣就有十個人了。」他說道。 哈魯救了我們!我們全都拍手歡呼。莎哈拉再也坐不住了,她站起身整理頭巾打褶的地方,然後堅定地將書包甩到背上。慕絲老師漲紅了臉,這位年輕老師的淚水已經消失,終於伸手從妝糊成一團的臉上拭去了汗珠。 文章出處/資料提供:寂寞出版社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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